沈迷小偶像典獄長

我來了、你卻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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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黑/太中】然君固思


今日,先生難得的領我一同看海。

多年未見先生了。我問先生近來如何,他那日漸光明的雙眼彷彿有一瞬黯淡的破敗下去,只那一汪鳶色仍幽幽著四季嬗遞的悵然,多年來未曾因洗刷去黏附身上的晦澀而改變。
「還可以,但平淡了些。」溫順低沈的嗓音仍如我熟悉的溫潤輕淺,清冷語尾帶著一如往常的輕勾。他裝作不在意的擺擺那被慘白繃帶纏繞的纖瘦腕骨,長長的眼睫半掩了鳶色深潭,眼底鋒芒深沈磊落的無法見底。
先生的眼已和初見時不同了,從晦澀陰暗到如今全然的迷濛,沒什麼文化底子的我也說不上來是怎麼樣的改變;他似乎又比幾年前瘦了些,顴骨撐著那張被歲月磨得成熟的臉孔,頰側稜線比多年前稍加明顯,眉眼之間更帶著在歲月中磨光脫穎的英氣。
太宰先生的背影在我的視野中被橫濱的海風吹得晃蕩,我只敢站在他身後看著久不見的身影,帶著僅能匹配虛情假意四字的嘆息選擇噤聲。

先生在我十六歲那年叛離了港區黑幫。我曾聽銀和尾崎小姐說過那位織田作之助與擬態之間的事蹟,那紅髮的男人明明只是微不足道的基層成員,卻能為組織殲滅對方頂上,甚至和太宰先生成為「朋友」這般純淨的不可思議的關係——即使在我看來這種人不應該高攀太宰先生。
印象中沒見過這人幾回,但曾年輕的我只會意氣用事,只要每次一看見那男人,身體深處便會被漫天的烈焰焚燒,有什麼叫囂著想要撲上前去一決高下。現在想來可笑,那時不過初生之犢般愚昧,只為了向先生證明那人不夠格站在他身邊;直至先生為了他走向光明,我才明白——不,大約也不能說是明白——那個男人對先生多麼重要、是可以為之拋棄一切的「朋友」、是用港口黑幫的魁偉江山換取也不可得的存在。

而在那紅髮男人後便是中原先生。

初見中原先生時,在下僅是港區黑幫的卑賤走狗。我記得中原先生帶著凜然的傲氣走到我面前笑的張揚,但我選擇保持沈默,聽他不緊不慢的皮鞋聲輕叩辦公室的深灰磁磚,空虛迴響的聲音比什麼都輕快。
他毫不避諱的直視著我,而我仍是緘默。

那雙凌厲的海藍莫名懾人,卻又彷彿帶著孩童般的稚氣天真。明是兩相矛盾的存在,在中原先生身上卻被隨和的摻作一塊,好似初春天邊糅糅散散的幾把浮雲。
聽說中原先生在組織以外的名聲是足以令人喪膽的,而似乎有一半都是因為那雙海藍的眼尾輕佻便能讓其他橫濱地下組織不寒而慄。
也因此那便成了只有他一人享有的愉悅。

「芥川。」太宰先生喊了我一聲把我拉回現實。
「你還記得他嗎?」

先生打破海浪拍打聲建構出的緘默,那聲音帶著他以往任務結束的倦怠和慵懶。即使先生不明說,我也明白他說的是他還在等的人。

中原先生。

也許正因先生明白織田作之助不會再回來,從某一天開始他才懂得珍惜身邊的人。

「中也他啊,從小就是那副倔強死撐的樣子。」太宰先生的聲音裡難得暈著一把彷彿能沁水的惋惜和柔意,「看,現在倒也出落的挺好的不是?」
這句話聽來倒有些可惜的意味:太宰先生總說我不夠強、不夠努力、不夠和他那位朋友比得上,因此穿插在我少年時期的他從來都是鐵石心腸般冰冷——而我所看過的先生,這輩子再沒對這兩人以外的存在這般溫柔。

太過矛盾,在下無法理解。因此我又懦弱的闔上唇瓣。

太宰先生叛離黑幫後,有天下午中原先生把我叫去他的辦公室。也許是剛平定西方勢力的原因,我一進去便見中原先生面部稍顯憔悴,辦公室裡盡是破敗殘缺的頹廢感。我並不知他為何喚我來,但我仍聽命行事。

「芥川,坐吧。」中原先生已經為我備好一張椅子,而我靜坐著等他繼續。

「人心需要磨練,異能力也是。」中原先生先是嘆了口氣,於是做出和剛剛太宰先生一樣的動作——擺了擺酸疼的腕骨,也許這兩人耳濡目染之間早已磨合的如此相像,「你早該明白。」
我不理解為何他要對我說這種話,我的任務完成的精準、每日訓練也早早完成、甚至在來見他前還沖了個澡確保自己體面。

但組織的大家都明白,中原先生,唯有您是不明白的人。
太宰先生走了,不會再回來。

「先生。」我開口,語氣聽來比我想的淡漠疏離,我甚至記得在中原先生看不見的桌面下,放在腿上的雙手被我緊握了起來,黑色的皮大衣立刻皺了一片,「您說的『人』,包含太宰先生嗎?」

中原先生似乎原本還想說些什麼的,他聽到我的問題後便愣了一下,微啟的薄唇隨即闔上,還稍微的抿了起來,在薄薄的皮肉下襯的蒼白。
良久,他才再度開口,甚至輕輕地笑的單純,眼尾虛虛勾了起來。

「大概是不算的吧?」他撥了撥頸邊夕色的髮絲,嘴角邊的弧度懸得高高的,像夜裡的星輝一般明亮。
即使是我也看得出來,那笑分明是被迫撐起來的,中原先生演技不如太宰先生般狡黠精巧,相對之下虛實容易辨認;那雙靈轉的瞳裡泫著層層疊疊的天藍色憂傷,任誰都不忍去挑開。
後來中原先生和我閒聊了一陣,內容盡是些不重要的小事。當時的我不明白辦公室裡殘敗氛圍如此沈重,中原先生又為何要逞強自己笑出來。

現在想來,也許那便是寂寞的味道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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襯著遠處青碧色迂迴繞旋的迴瀾,我看著太宰先生沙色風衣的衣襬沾上些許沙塵,以往高高在上的先生在這樣一幅景象下竟顯得有些單薄起來。

為一人天涯海角,何時才有盡頭?唯有放下為其解。

但那便是孤獨了吧?

先生無視了我的存在,也許我剛剛應該作出點反應,而不是像喪家的敗犬一般懼於發聲——直到他再度開口,但卻不是在對我說話,而是虛空中不知名的某處。

「若我為你縱身這片汪洋,中也,你會在另一邊等著我嗎?」

——如果這片海是你的眼,那我縱身於此,你便會留心於我嗎?

語畢,先生如是逕自走了下去,向前走進將他吞噬殆盡的人間煉獄。

「先生!」我急忙的跑了過去,像個無助的嬰孩般伸著手,想抓住先生在被陽光刺的晃蕩的視野中漸小的窄小背影。
「你別過來。」先生的語尾帶上一抹警告的意味,而我難得的因震懾而怯步,不自覺伸出著的手臂僵直在溫煦的空氣中過於突兀,於是我顫抖著冰涼指尖收緊五指,把多年來的一切都死死攥在發白泛疼的掌心之中。

思緒在海風中雜亂,而我僅是希望您活得好。

「不累嗎,先生?」我喊了出來,高起的聲調比我所想的聽來急躁。
「不累。」先生回頭微笑道,不知何時開始他又掛上那張我仍讀不懂的脆弱微笑,「我繼續等,天涯海角我也等。」

天涯海角,先生也會等。

先生,明智如您,應該也明白要在萬頃海藍之中染上您的一簇鳶色是愚昧的、是不切實際的,如此您仍執迷不悟嗎?

此刻我才認真的思考,我念著先生的理由到底是什麼。直至他頭也不回踏入了鹹澀的海中,一切便如被揚塵的舊照片般鮮明浮出,而那從來都不是因為我達不到他的標準,更不是因為他的實力的確在我之上的憤慨羨嫉。

而是因太宰先生在等的人是中原先生,而我在等的人,卻是太宰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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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的夕陽西下,中原中也興致一來便帶芥川龍之介到海邊,就憑著那千萬分之一的機率和多年磨合的冥冥默契便給他堵到了太宰治,他坐在那天芥川站著的沙地上望著遠處雜亂的波濤,深色影子被拖的長長的,柔柔落在細沙之上。

那天太宰治跳下去後,他便給中原中也發了通短信。
「別理那繃帶混蛋,先回來幫我。」中原中也直接打了電話來,大概是遇上了什麼麻煩。前輩都明確給了指示,他便也不好再說些什麼,黑獸碰到人間失格會立刻消失,更不用說自己跳下去救人了,芥川生來身子寒,說不準連自己都染上風寒。
於是他真如敗犬般聽著前輩的話,孤身一人回了位於橫濱CBD的黑手黨大樓。

回到現在,他看著他夕髮的中原前輩似是自暴自棄的揉了揉髮頂,皮鞋跟在沙地上跺了一下便罵咧咧的走向太宰治。

——日光清冉,而君前行。

「太宰治,你怎又沒死成了?」中原中也走到坐著的太宰治身旁,看棕髮男人這樣他心裡莫名燒上一把火,燙的自己胸腔發疼,怒極反笑的眉眼間盡是只屬於他的爛漫輕佻。
他可不想在難得的休假日還碰見這掃把星。

是呀,太宰治也想自己怎麼又沒死成。他唯一的想望明明只是讓自己鳶色的雙眼染上赤紅一片,就像那本自殺讀本一樣紅的刺眼,最好把他也給灼瞎,如此他便不用再看中原中也這樣一張他永遠都會為之扼腕的表情。
若要深究太宰治胸中城府的真心話,答案永遠都只會有一個吧。

「因為這片海水太過溫柔。」
——夕夜漫漫,然君固思。

太宰治只是笑了。笑的單純燦爛、笑的慘澹哀切。
他笑的⋯⋯彷彿冥冥三千之中萬物都與他無關,只有他眼前的事物才能撼動整個世界、為其燃盡覆載之間一切流轉的年歲。
中原中也是他的世界。織田作之助向前走了,但中原中也不會走的,他是如此確信這件事,他們的生命早已被鐫刻在生死簿同一欄,是任誰也不能輕易抹殺去的。

「我可還惦記著你呢。」太宰治淺淺開口,但他依舊沒有回過頭來,只是呆望著遠方的夕日,倏地像是看見什麼有趣的事情般笑出了聲,嘴角勾起的是熟悉的輕浮,實則是痴笑自己的愚昧,他彷彿聽見有什麼碎裂的聲音,自他那雙比什麼都空虛的眼傳來。
中原中也面上精緻的五官微乎其微皺了起來。

「告訴我吧?」太宰治又開口,話尾挾帶一綹自以為漫不經心的急切,盛著不盡清明的笑意,面向著橙光的鳶色桃花眼又挑了起來,只不過中原中也大抵是看不到的。
也好。太宰治想。這樣也好。

「你覺得為什麼?」

為什麼?你到底在我身上下了什麼蛇蠍的毒咒,是什麼樣的毒液滲入心肺、鏽蝕進了骨髓、強勢遏止帶有理智性的阻斷——

讓我怎麼樣都忘不了你?

中原中也有些不耐的摘下窄黑禮帽,那頭有些雜亂的夕髮和彩霞渲作一片眩人色彩。他的藍眼綴著凜冬的森冷令人卻步,但那分明又是厚重到無法揚開的憂傷。
這該讓他怎麼說?他明是最了解這滿身荊棘的男人,在那人溫緩注視下卻又像個初生的孩子般什麼都不懂。
他甚至不完全明白當年太宰治為那男人逃離的原因。

首領久違下達銀之聖諭時中原中也不在。
當年織田作之助的槍口在太宰治不知情的時候再度濺血,擬態的士兵一個一個像冬風裡的稻桿般折腰倒下:那天中原中也不在。
而直至最後,太宰治一聲不響銷聲匿跡的那天,他也該死的不在。

以致於他一回到辦公室,原是兩份吐息交纏的空氣只剩一人獨獨吸吐。

明是太宰治故作瀟灑地揮袖離去,現在又假裝船過水無痕,以為他還能再次拾起被捐棄的那份中原中也給予的崇高。

別提太宰治這薄情郎,起碼中原中也是一定會因這樣的關係遭人詬病的:他視為母親般存在的尾崎紅葉也好、工作同事芥川龍之介也好、在更底層的黑蜥蜴也好,沒一個人能夠像太宰治一樣把他氣得跳腳、讓他的生活染上堪堪稱得上樂趣的一點興味。

如果未曾擁有,不如讓他迎著海風走了吧,到一個沒有回憶的地方。

「你惦記著我又如何?」他輕蔑冷笑一聲,彎下腰一把拽起太宰治早皺了的衣領,聽見男人一聲微弱驚呼後便放開了他,隨即再壓住他的肩讓兩人面對面,冰藍色的瞳裡擒著一點極亮的星火,薄唇譏諷的勾起一個不大的弧度,太宰治還沒試探性瞇眼看清前就消失了,「我可不屑啊。」
他不是不屑,只是不敢接受。

「你說啊,我有什麼值得你記得?」他直勾勾盯入太宰治那潭似乎雜亂了的鳶色,腳尖有些激動的墊起,在沙與塵之間摩擦發燙,喉間苦澀的發疼,「太宰。」

那聲喚他語氣跟當年他們還是雙黑時如出一轍,彷彿還帶著青澀和年少時期的戾氣,只不過太宰治那雙世上最狠戾的眼再也無法銳利起來。
太宰治能說什麼?在他蓄意拋下中原中也時就應做好覺悟了,誰知道這人竟一針見血道破一切。他不是真正想知道中原中也未出口的答案,只是想要拖延而已。
能拖一秒便是一秒,畢竟太宰治明白他們即將再分離千千萬萬秒、並千千萬萬次的擦肩而過。

鳶眼男人輕笑了兩聲,其輕浮的程度和中原中也不加掩飾的蔑意正好合襯,只可惜那雙曾讓多少人傾倒的鳶色桃花眼蘊上幾把真誠的天藍鬱悶,靛青色的苦澀斟滿鳶池,中原中也竟有一瞬還真把太宰治的眼看成自己的——就不過少了那一分凌厲,多了一分的柔情罷了——若非那之上映出小小的自己,張揚的夕色髮絲、冰藍色夾雜些許灰暗的抑鬱、倔強的面部線條⋯⋯他幾乎要以為他們是同個個體了,他們的色彩早已交融的太深刻,雖然他仍幾乎無法控制自己想伸出手去碰觸這男人的最真實面,再投身那無涯藍潭的偏激想法。
他不禁懷疑,是誰讓這男人在他面前露出這般孱弱不堪的表情了?中原中也自忖,同時不自覺的在男人肩上稍加施點力,他便能更加靠近那雙會說話的眼睛。

「中也你、」「你的眼睛不一樣了。」長年吸菸而低沉微啞的嗓音毫無感情波動,太宰治的心無可防範的揪了起來,在胸腔裡收縮著難受發疼,像嘗試自殺時溺水的他一樣鈍痛,也像隻快在渾水中溺斃的金魚。

太宰治在那雙能將一切看透徹的冰藍前無話可說,只好無奈的聳了聳肩。
「放棄吧,太宰,」中原中也淺淺開口,線條好看的薄唇不斷張開又閉合,太宰治有些暈了,不知道是因為中原中也的話,還是沁人的晚夕海風,「你等不到我的。」

「正如我等不到你一樣。」

是啊,他是喜歡太宰治的,但那又如何?在重重阻礙之下,誰都不會有十足的勇氣的。
他也答應過森鷗外不會再掛念那個叛徒,因為黑手黨便是他的江山、他的人生。

中原中也像個迷途的孩子般在太宰治瞳中霧霾般暗翳晦澀的憂鬱中無助的跌跌撞撞,跌了滿身傷卻也找不著那個他曾為之放棄一切,轟轟烈烈燃盡壽數的太宰治。

海灣深沈的碧色被岸岩挽著,是真正的青碧、還是過分的悔恨呢?一點一點的,中原中也的唇輕覆上太宰治的,帶著他即將因這男人窮盡的溫柔和哀切,淺淺的暖意刺痛兩個人被冰封的真心話。

「再見。」他最後一秒撫上太宰治的臉側,一如他記憶中的溫暖顯得有些燙手,昔日的黑手黨最惡兩人組,此刻只是為情所困的兩個青年。

他們第一次體會到,再普通不過的感情才真正能扼人窒息直至沈淪。

看來他們是註定分道揚鑣的吧?就在這樣一個溫煦的日子、在茜光柔柔攏著海灣的美景中、在兩個人背道而馳的交叉線上從此錯開。

然君固思——思什麼?也許這是個惹人發笑的問題。

大約⋯⋯是思那年的海灣邊,那雙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眼睛吧。



【完】

願意的話⋯⋯姑娘們留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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